團體霸凌:為什麼要傷害我?有時候欺負,是沒有理由的
人性的確有黑暗的一面,有時候,我們可能根本沒有任何的理由,就嚴重的傷害了別人
團體霸凌:為什麼要傷害我?有時候欺負,是沒有理由的
幾年前,他養成了拔頭髮的習慣。
受傷的毛囊,流血的頭皮,結痂以後,他會用指甲摳掉。反覆如此,所以傷口從來沒有好的一天。
就像幾年前他高三的時候所受的傷一樣。
那年,他是全班唯一沒有被加入Line群組的人,老師指著他的鼻子大罵:「你是白痴嗎?我在群組說了多少次了,你是故意忘記,還是要氣我?」
台下傳來同學的竊笑,還有人食指擺在嘴唇前面,叫大家不要笑太大聲。
沒關係,無所謂,他已經習慣了。
只是,那天中午他連飯都沒吃,因為他覺得,自己是個不值得吃飯的人。
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要的只是一個答案,如果有答案,那麼他就可以含笑九泉了。
他也曾問過在網路上酸他的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,但是得到的大概都是這些答案:
「沒有為什麼,就是看你不爽!」
「你自己做過什麼事情,你知道。」
「悠?腦殘的人也會反省喔?」
有些時候,抽屜裡面會有吃剩的便當、網路上會有他和豬合成的照片,學校雖然有處理,媽媽也來過,但這些照片仍然在同學私底下流傳,他IG追蹤的頁面被列印出來,打上了一個大叉叉,上面寫有毒(Toxic),被貼在公布欄上面。老實說,他真的不知道那些年是怎麼熬過去的,但總算在指考煎熬又人際孤立之下,考上了還可以的大學。
但他卻需要每天戴帽子,因為頭頂已經有一塊,幾乎長不出頭髮。
「其實那都是以前的事了,沒什麼,我一點都不在意。我現在拔頭髮,只是覺得爽而已。」於是我問他,什麼時候會拔頭髮,他說他也不知道,壓力大的時候,或無聊的時候就會拔一下。
「無聊的時候?」
「對啊,有時候自己一個人,會想到很多事情,拔頭髮好像拔掉煩惱,就可以讓自己暫時不要去想。」他說。
他的心理師邀請他深呼吸,並且練習對自己說:「這不是你的錯」,但他不相信、也不想練習,而且覺得這樣做太矯情,他認為一定是自己哪裡壞掉了,才會被別人討厭 —— 與其活在種種不確定、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被討厭的恐懼當中,不如相信「自己是個糟糕的人」,這個解釋會讓他感到比較安心。
我不是他的心理師,只是碰巧跟他做同一個案子,某天出差一起去找客戶的時候,他看我人畜無害,再加上他聽過我之前被霸凌的故事,他才跟我分享了他的事。我本來想要說點什麼,不過腦中突然閃過心理師叮噹貓跟我說的事:
「當對方還沒有準備好要看清某個傷口的時候,你一句看似睿智的點破,只會觸動他的防衛,讓他更退縮。」
所以我繞了一個圈,說了兩個經典的心理學實驗:
「我覺得人性的確有黑暗的一面,有些時候我們可能根本沒有任何理由,就嚴重的傷害了別人。」
我記得有一個研究,研究者把兩組小朋友分成老鷹隊和響尾蛇隊,分別穿上隊伍的T恤和帽子等等,幾個星期的活動之後,他們就開始互相討厭、攻擊、甚至連坐在同一個餐廳裡面吃飯都不願意……
另外一個實驗則設計讓參與者以為沒有人要跟他一組,結果發現如果參與者覺得被排擠,他就會在後續的實驗當中,用更大的噪音,去處罰排擠其他的人—儘管參與者事前並不認識這些人。
「我覺得你說的可能是對的,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,或許你身上真的有什麼糟糕的地方。但即使你身上沒有,只要人們害怕孤單一個人、只要人們擔心被討厭、甚至只是覺得好玩,都有可能先傷害別人,以避免自己受傷。」我說,他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趕簡報,伸出手來想要拔頭髮,後來好像又覺得沒有必要似的又放下。
「的確,可能每個人的心裡面都住著一隻魔鬼吧。老實說跟你講這件事情的時候,我覺得有點焦慮。我以為講了我會更焦慮,沒想到講出來之後,卻有一種莫名輕鬆的感覺。原來不是只有我這樣,且我也不用『擔心』你會安慰我,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應別人的安慰。不過你這麼一說好像終於有一點懂,那句『不是你的錯』是什麼意思了。」
高鐵開往台中的路上,經過許多山洞,窗外的風景時而翠綠,時而陰暗,但在移動當中的我們,心裡面似乎都有一塊,正在慢慢靠岸。
海苔熊(程威銓) 心理學作家
商品數量:6
文章數量:106
失落戀花園企業培訓講師、英邦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公關總監。在多次受傷之後,我們數度懷疑自己是否失去了愛人的能力,殊不知我們真正失去的,是重新認識與接納自己的勇氣。台大心研所畢,彰師大諮商輔導所博士候選人,是一種結合可愛與可口的動物。著有《在怦然之後》、《暖傷心》、《對愛,一直以來你都想錯了》等書。